惠能是如何拉近大众与学佛距离的?

能的伟大贡献

一、惠能关于“人性”与“佛性”关系的洞见

禅宗六祖惠能是世界最伟大的先知之一。他关于佛教的思想,被众多研究者认为是佛教的一次革命。甚至有评论认为,惠能对于禅宗的发展相当于马丁·路德的宗教改革。在这里,我们仅仅从全人心理学的角度,对惠能的一些重要思想做一些解读。


就像马丁·路德的宗教改革,超越了通向上帝的代理人,人们并不通过神职人员,可以直接向上帝祷告,与上帝产生连接,进而促进了基督教的世俗化。惠能的革命性的思想,也促进了佛教信仰的世俗化。

惠能在《坛经》中对于“人性”与“佛性”关系的论述,是他最深刻的、最富有特色的洞见之一。

惠能认为,“人性”与“佛性”之间没有绝对的、不可逾越的界限:

“前念迷即凡夫。后念悟即佛。前念著境即烦恼。后念离境即菩提。” (《坛经·般若品第二》)

“不悟佛是众生。一念悟时,众生是佛。故知万法尽在自心。何不从自心中,顿见真如本性。” (《坛经·般若品第二》)

惠能的上述论述,堪称辉煌的经典。为什么“一念之差”,人可以是凡夫也可以是佛呢?这正是由于人同时具有着两种性质,即“佛人二重性”。所谓“佛人二重性”是指人人皆有成佛的潜能,即“众生皆有佛性”。

关于“佛人二重性”乃至“众生皆有佛性”,究竟与人的发展、人的成长有什么关系呢?这些思想,与当代心理学有什么关系呢?随着人本心理学、后人本心理学思潮的出现,人性的最高境界,人的灵性、佛性、神性等逐渐进入了心理学家的视野。我所提出的“全人需要层次论”,也是这种情况的一个反映。

全人需要层次论,涵括了对于灵性、神性、佛性等的研究,提供了关于“佛人二重性”等问题更加清晰的理解。也就是说,惠能关于“前念”“后念”的这些思想,可以转换成全人需要层次理论的语言进行论述。这种转换和论述,可以为我们人性的发展、潜能的发挥,提供一些更通俗的、有用的参考。这种转换和连接,也可以看成是佛学、禅学与心理学之间的一个连接。

例如,关于“前念迷即凡夫。后念悟即佛。前念著境即烦恼。后念离境即菩提。”经过全人需要层次理论的转换论述,就可以是:前面迷恋于低级需要、中级需要的满足或者最多不过自我实现满足的都是凡夫,后面只要能够超越自我,进入大我实现境界的就是佛。前面执着于自我超越需要以下境界皆有烦恼,后面通过自我超越需要,进入“大我实现需要”的满足就是解放。

惠能说:“不悟佛是众生。一念悟时,众生是佛。故知万法尽在自心。何不从自心中,顿见真如本性。”

在这里,“不悟佛是众生”应该如何理解?这句话听起来非常费解,实际上这正是惠能高明之处。

既然称之为“佛”,就是意味着已经开悟,凡夫就是意味着没有开悟,怎么又来一个“不悟佛是众生”呢?这句话相当于:“不悟的已经悟了的人(佛)是众生。”

难道这不是废话,自相矛盾吗?

正是在这里,隐含着惠能对成佛的深刻理解,这种理解支持了我在《与先知通心》中《关于佛陀拉肚子》一章的观点。据《南传大般涅盘经》记载,佛陀在世时的最后一年,吃了弟子供奉的一种木耳而患血痢,严重地损伤了自己的身体。我在该书中,详细地对此做了探讨,包括:“如果佛陀没有任何判断失误方面的问题,也有拉肚子本身的问题。拉肚子,就说明身体出了问题,还有病痛。成佛以后还有病痛,这是不少人以前没有想到的。佛陀也拉肚子,这对于我们理解什么是‘成佛’有意义。‘成佛’并不是某种开悟之后就一劳永逸的不变的超越状态,当还在人世之时,就像已经永远在天堂生活一样。佛陀拉肚子,说明成佛以后也会有病痛的,并不是成佛以后一切都好了,在所有方面都健康了,再也没有任何问题了。——这是一种不是黑的就是白的两分法的思维方式。”

我所探讨的是成佛之后在环境适应、人际交往、日常生活方面还会不会有任何问题,这种“问题”,不是指不能够解决的烦恼,也不是指使总体状态下降的障碍,甚至是失去洞若观火的能力,而是指变化莫测的大千世界的某些难以预测因素,会对其身心灵的能量状态产生某些影响。例如,佛陀拉肚子,必然造成他的体力的至少暂时的下降,这种体力的下降意味着他像众生一样,也难以避免疾病岁身体的影响,但他在这个时候。他的心理健康、灵性健康仍然保持着佛性的高水平。

按照全人需要层次论的理解,任何人的需要层次的满足,都不是直线性的,而是波浪性的。其间,既有相对的稳定性,又有难以预测的上下波动、错位。如果我们把典型的佛陀的生活定义为大我实现需要占优势的话,那么这个大我实现需要的优势地位在某些时候,是可能有一定下降的。

关于惠能的说法,还可以有一种更加严峻的理解。所谓“不悟佛是众生。”说的就是人在成佛以后,还有暂时倒退为“凡夫”的危险和可能性。

这并不就是说,真有过在成佛之后,又倒退为凡夫的佛。惠能在这里谈的是一个深刻的理念:“不悟佛是众生。”这句话,是与后面“一念悟时,众生是佛。”相对应的,不能够割裂开,而应该相辅相成地来理解。在“众生 ”与 “佛”之间,并不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。这条可以逾越的鸿沟,就是一个“悟”。当然,这个“悟 ”,不单纯是认识,而是“知、情、意”的统一,是“知行合一 ”。

惠能的这一理念,突出地体现了佛教“诸行无常”的法印。

大千世界变动不居,人的生存状态也变动不居,尽管有“戒、定、慧”护持,也不能够穷尽其变动。这也正是老子:“道可道,非常道”深刻教诲的含义之一。

惠能的这一理念,也正支持了全人需要层次论关于从一个人整体的、系统的动力结构来看人的思想。或者说,全人需要层次论的论述 ,可以对惠能的思想进行发挥。

正如惠能所说:“菩提在世间,不离世间觉。离世觅菩提,犹如求兔角。”一个人不能够扯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。成佛之后,也要吃喝拉撒睡。进入大我实现需要之后,所有的大我实现需要以下的需要,依然存在,依然必须得到一定满足,只是它们不占优势而已。

这些更低需要的存在,同时也是大我实现需要之所以能够占优势的一个前提,如果没有它们的支撑,意味着你已经扯着自己的头发,离开地球了。

它们的存在,也并不意味着在你的大我实现需要占优势之后,在任何情况下,都不会下降。人活在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中,有各种各样的因素无时不刻在变化,它们使得你的大我实现的需要,其支配力至少有临时下降的可能性,甚至变成其它需要占优势。

(见下面全人需要层次图)


在本书的第三部分第七章《一般人也可以达到“大我实现”吗?》已经讨论了两种“实现”的问题,即在观察人的生存状态时,可以作一个重要的区分:根据需要层次系列中,某一基本需要的支配力的大小和稳定情况,把个体的生存,分为“需要的短暂的满足”与“稳定的人格状态”两大类。

1、“需要的短暂满足”——即一种需要从寻求满足到得到满足,这种过程由于时间短,难度小,强度低,对于我们整个人的支配力小,它就只能够称为“需要的短暂满足”。例如,我们大多数人,平常一日三餐,在吃饭的时候,我们也许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吃饭上,这个时候我们的生理需要或许称得上是短暂的处于优势地位,我们处于对于食物的生理需要的短暂满足状态。满足之后,食物就不再吸引我们的注意。在现代社会中,生理需要的满足往往不是消耗我们主要精力的需要,它们只具有短暂满足的意义。

2、“稳定的人格状态” ——即一种需要从寻求满足到得到满足,这种过程由于时间长,难度大,强度高,对于我们整个人的支配力大,它就能称为“稳定的人格状态”。例如,一个长期缺爱的单身男子,现在急于找一个对象结婚,碰见任何一位年轻女子,他都要琢磨与他发展感情的可能性,甚至不顾可能性而唐突地行动,而又屡屡失败。这种情况说明他长期处于归属需要占优势,归属需要长时间对他的支配力最大,我们因此可以称他在这段时间是“归属型人格”。——在这里,我们排除了他的行为主要是寻找性需要满足,他已经通过自慰或者其他方式,满足了他的性需要。我在《人格三要素》等书里曾经讨论,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发展缓慢,向中国人当时的人格状态追溯原因,在于中国人的普遍人格处于“归属型”人格状态,即追求和维持“三十亩地一头牛,老婆孩子热炕头。”的理想生活。那么对于佛陀、孔子、老子、庄子等而言,长期都是“大我实现需要”占优势,所以我们称之为“佛”、“圣人”等。

在这里,可以发现惠能的思想与全人需要层次的思想是完全相融的。惠能强调的也是流动的状态。而状态是可以变化的,所以可以从动态的角度来看成佛。他的这一思想,与全人需要层次论把“需要短暂的满足”与“稳定的人格状态”区分开的思想是一致的。

所谓“前念迷即凡夫。后念悟即佛。” 这里的“凡夫”、“佛”所指的情况都是指“需要的短暂满足”,而不是“稳定的人格状态”。

惠能关于“前念”、“后念”,《坛经》中还有一些说法。法海问什么是“即心即佛”,惠能答“前念不生即心,后念不灭即佛。”这些指的是“需要的短暂满足”,而不是“稳定的人格状态”。

也就是说,如果存在“前念”、“后念”巨大差异的问题,它们都只是“大我实现需要”的暂时满足。只有长期能够如此这般,才称得上是“稳定的人格状态”。

历来有不少人强调,称惠能所传教为“顿教”。其实惠能认为“顿”、“渐”是不分的,不是只讲顿悟,不讲“渐悟”。“法即无顿渐,迷悟有迟疾。”(《坛经·波若品第二》)其实,惠能最突出的贡献,是强调了顿悟也可以“成佛”。在这些说法的背后,是打破了“凡夫”和“佛”的绝对的两分法,对于“成佛”作了更详细的、具有层次性的理解。他的这种理解,在某种意义上拉近了人与佛的距离,增加了人们对“成佛”的信心。

我国有不少学者都认为,“顿悟”作为一个概念,一种思想,并不是禅宗首先提出来的。在禅宗之前的佛教经典里就有。例如,刘立夫认为:《维摩诘所说经》的“实时豁然,还得本心。”《大乘本生心地观经》的“如是之人能够断三障、速圆众行、疾得阿若多罗三藐三菩提。”都涉及到“顿悟”。(明生主编:《禅和之声:2011——2012广东禅宗六祖文化节研讨会论文集》,羊城晚报出版社,2013年版,第240页。)

这种情况,正说明惠能的思想也具有一个源与流的关系。

二、“佛人二重性”与 “神人二重性”

惠能的顿悟说,以及前念与后念说,虽然是指“佛性”与“人性”之间的关系,具有 极大的解释力,也同样适用于理解基督教关于“神人二重性”问题。惠能的学说,也不妨称为“佛人二重性”。

那么,从惠能的顿悟说、前念与后念说,如何来理解耶稣的“神人二重性”呢?

耶稣从30岁开始传教,仅仅一年就被钉上了十字架。尚不知道,他传教的时间为什么这么短?

    但至少我们可以说,在人的四性,即物质性、动物性、人性和神性里,在开始传教之后的时间里,他的神性都是最主要的,占绝对优势的。

耶稣一出现就是在“大我实现”。在这里,我姑妄用“大我实现”这个概念,也许对于某些基督徒来说,“神我”这个概念更符合他们的感觉。尽管耶稣的主要行为是在“大我实现”,是与上帝同在的行为,但他也有软弱的时候。例如,耶稣在客西马尼园的三次祷告。还在祷告前,耶稣就对信徒们说:“我心里甚是忧伤,几乎要死。”耶稣在祷告时说:“倘若可行,便叫那时候过去。”“阿爸,父啊!在你凡事都能,求你将这杯撤去。然而不要从我的意思,只要从你的意思。”(《圣经·马可福音》)这应该是体现了耶稣人性的一面,人性的软弱。耶稣在被钉上十字架后,也曾经有过软弱。“耶稣大声喊着说:‘我的上帝!我的上帝!为什么离弃我?’”(Jesus cried with a loud voice:“My God,My God,Why have you forsaken me ?”)(《圣经·马太福音》)

在这些时候,可以说耶稣都是人性的一面占了上风,但通过祷告后,他又重新坚强起来,这是神性重新占了上风。尽管耶稣的软弱的一面的表现是短暂的,他始终是神性在占上风,占绝对优势。耶稣也不是没有作为人的那些“负面情绪”,尤其是“愤怒”、“恐惧”等,却从来没有让这些情绪占主导。

但只要耶稣表现了这种过程,就可以用前面是人,后面是神的二重性思想来理解。

我认为,正是由于耶稣表达了他的这些软弱和负面情绪,以及他超越这些软弱负面情绪的过程,他的存在才有更大的现代意义。他拉近了我们与他的距离,使他变得是可以切实学习的。正是由于这一过程,起到了一种表率的作用:人们都是软弱的,但都可以走向和表达出自己的佛性、神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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